上清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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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次方】人猫饲养守则(人类嘎+缅因猫龙,伪纪实文学完结)

十二岁的阿云嘎在草原捕猎过程中捡到了一只大猫。

 

预警:猫人强强伪纪实文学【x】有狩猎相关。揉乱了许多现实事件的时间轴,人类嘎+缅因猫龙(就很大只那种猫…真的是猫,不过不会一直是。),本质无差。人养猫猫也养人的一个故事。

 

1.6w一发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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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上清破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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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龙是只猫,黄白灰三色毛,八字眉两道杠,一只以人类审美来说长得有点怪的猫,那会儿还没有拥有郑云龙这个怪里怪气的名字,他就叫自己猫。

 

根据他妈的说法,每只猫都注定要拥有自己的一个人类,从会爬树开始,它们就要开始努力寻找自己的那个人类,这是它们猫生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情。

 

猫不想找人类,他对人类没多大兴趣,他想抓鱼扑花,混吃等死。但他有一个铁血无情的内蒙猫妈,他妈把这一窝崽儿奶到五个月大,一巴掌把他和另几个兄弟团成团拍到鄂尔多斯大草原上,转身就跟着自己的人类窜了个没影。

 

兄弟们嗷嗷喵喵哭,猫在一旁啃狗尾巴花。

 

不远处一群放牧小孩儿唱着山歌结伴而来,大的不过十三四岁,小的只有七八岁,符合猫妈说的最佳人类饲养年纪。为首的男孩捞起猫的三弟弟,发出那种奶声奶气的声音:“哇~~是小奶猫”

 

然后转头一看猫:“妈耶,是大妖怪!!QwQ”

 

猫无视他们,认真舔爪子,他确实很大只,猫只有五个月,可是比他的兄弟们大上整整一圈,对于豆丁一样的小孩儿来说已经初具骇人雏形。

 

四个男孩,五只猫,众人犯了难,

 

他们交头接耳:“我不想要这一只,它好大只,有点吓人……”、“而且它的眉毛好奇怪噢,有点丑丑的……”

 

猫呲了呲牙,年纪最小的那个孩子被吓地小小往后退了一步。

 

男孩儿们讨论完,为首的少年低下头,和小猫咪们说:“你等一下,等一下回家的时候,就来接你噢。”

 

男孩儿们小声和猫咪说着话,也不管它们听不听得懂,去放牧了。

 

等它们走远后,猫的二弟弟开口说:“找人类也不是什么难事嘛。”

 

“我也觉得,轻轻松松嘛,你喜欢哪一头人类?”

 

——一群猫说起了人话,对,它们不仅听得懂,也会说人话,只是猫族的规矩,它们不和人类说人话。

 

猫的三弟弟伸了个懒腰:“反正不要最后过来的那个男孩子,他看起来像是要被风吹走了,跟着这样人类我肯定吃不饱——”

 

弟弟指得是最后过来的,远远地和一群人拉开距离的一个放牧少年。

 

他不唱歌,也不笑,远远地跟在其他人身后,不和众人一起走,也没有看到路边的那群猫,他只是认认真真赶着他的一群小山羊,背脊挺直,像一个小战士。

 

一直一言不发的猫忽然说:“没眼光。”

 

“你说啥?”

 

猫没理他,转身走了。

 

“喂,你不在这里等吗,妈妈说这条路上是最多人类经过的。”

 

“我对找人类这件事没什么兴趣。”猫拿爪子梳了梳胡子,懒洋洋地扭头钻进了狗尾巴丛里。

 

当太阳落下,猫捕完猎喂饱了自己,准备再回到路边的草丛里睡觉的时候,他的兄弟姐妹们已经都被人类带走了,而他再一次遇到了那个独自一人放牧的男孩。

 

他还是一言不发,穿着洗得发白的蒙古袍,表情严肃地赶着羊,他看起来很瘦小,可能十二岁,也可能十岁不到,袍子上的腰带扎了好几圈,草原上很少有这样瘦弱的小孩儿,猫简直怀疑他会被自己的山羊撂倒,但少年握着鞭子,腰上绑着一个小收音机,但没有放任何音乐,他看起来心无旁骛,好像眼里只有那群羊,完全没注意到路边的猫。

 

猫稍微看了一会儿就失去了兴趣,他舔了舔爪子,闭上了眼睛。

 

从那之后的几个月,猫偶尔会遇到少年,他发现自己的作息和这个小孩儿挺像,大概是因为带了一大群牛羊,少年总是出门的比别人早,回的比别人晚,不变的是,他总是一个人。

 

猫和他打过一回照面,他们盯上了同一只兔子,猫从很小的时候就隐约感觉自己和别的兄弟不同,他个子总是长得很快,每天都需要进很多的食,而草原上多得是比他大型的动物,他只能在白天出门,而他的视力很好,他很快发现对面的草丛有一个和自己一样目标的人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男孩捕猎的样子,他极其有耐心而安静地半蹲在草丛里,手里按着一把弯刀,周遭的空气时间于他来说仿佛是静止的,连风经过他也一样停滞。

 

他大概是那种很好的猎人,猫想,埋伏许久,只为了一瞬间的爆发。

 

但猫速度比他快,四条腿的动物总是跑得比两条腿快的,他抢在男孩儿到达之前一把叼住那只兔子,撕裂了它的喉咙,然后朝着男孩儿的方向挑衅地喵了一声。

 

男孩一下从草丛里站了起来,发出了那种懊恼的声音,猫不知道男孩脸上原来还有这种鲜活的生气表情,他还以为对方是个冷面木头呢。

 

“嘿,是我先来的。”他皱着眉头冲猫喊道,他大概是有段时间没说话了,少年清脆的嗓音有一点沙哑,但很好听,然后好像又觉得和只猫说这种话很蠢似得闭上了嘴,嘀嘀咕咕地把刀收回了刀鞘里。

 

如果猫可以说人话,他大概会说:“先下手为强,傻子。”但他至少还记得遵守那个不和人类说话的规则,只当做听不懂,给少年留了个屁股的背影。

 

猫觉得今天心情不错。

 

***

 

那之后猫没再和男孩打过照面,但他躲在阴影处睡觉的时候开始偶尔会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悠扬音乐,是那种属于草原的歌,声音断断续续,音质一般,他知道那是来自于男孩的收音机。

 

草原的男孩儿多数喜欢自己唱歌,只有他自己不唱,像个嘴巴上了锁的哑巴似得,天天听别人唱。他一直是一个人,显得很孤僻,和猫一样。

 

但猫并不感觉孤独,他不知道人类怎么样。

 

猫猜测男孩极其偶尔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唱歌,他想以人类的标准,那应该会是首不错的歌,猫在收音机悠扬绵长的旋律里入睡。

 

***

 

少年——猫无从知道他的名字,但少年自己知道,少年阿云嘎如往常一般赶着山羊从远处回去,今天有几只羊走丢了,他找到它们稍微花了些时间,偏离了路线,太阳已经变成了红彤彤的深红色,属于夕阳的那种余晖悄然爬上了天空,他应该回家了,太阳落山后的草原是十分危险的。

 

所以他走得稍微急了一些,骑着马挥舞着长鞭抽打着羊群往前走去,羊群开始有些微微的躁动,燥热的空气中凝聚起了一股奇异的气息。

 

阿云嘎逐渐意识到了些什么,他策马绕到羊群最前头,在殷红的夕阳下看到了两双绿色的眼睛。

 

两只野生动物正站在远处观察着羊群,它们有着红棕色的皮毛,弓着背,呲着锐利的牙。

 

豺。

 

豺是群居生物,少则三五只,多则十几只,生性狡猾,不打无准备之战,但这次只有两只,阿云嘎注意到它们一只的右边耳朵被咬掉了一块,一只左眼睛被划开了一大道,四肢上都有伤痕。

 

被族群抛弃的失败者,他想,否则它们不会冒险来袭击山羊群。

 

阿云嘎把帽子摘了下来,缓缓抽出了挂在腰上的弯刀,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它们,正如它们凝视着自己。

 

空气显得十分焦灼,仿佛一丝星火就足够一触即发。

 

而先动的是两头饥饿的豺,一头冲向阿云嘎的马,一头冲进了羊群,羊群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少年吹着口哨让它们冷静下来,但还是被冲散开了一个大口子。

 

而此时冲向阿云嘎身下的马的那头豺扑上来一口咬住了马腿,马嘶啼了一声,疯狂地四肢踢动,拼命将阿云嘎往一旁甩,混乱之间马蹄踹中了豺的脖子,豺发出了嗷呜一声惨叫。

 

而机会只有一瞬间,阿云嘎借着被甩出的力道腾空往豺背上扑,一把将刀扎入了豺的背,但他始终经验太少,刀埋得过深便直接卡在了骨骼里,豺剧烈地嘶吼挣扎,阿云嘎狠狠箍着豺的脖子防止它咬到自己,一时根本无法拔出来,只能再往里扎。

 

此时已经咬死了一头羊的豺也迅速转换了目标,往阿云嘎的方向扑来,一切发生在瞬息之间,阿云嘎堪堪艰难地拔出刀刃,将那头豺的尸体踹开,转眼已经是正面扑向自己的獠牙。

 

人类少年的力量对上一头成年豺,显然十分有限,阿云嘎仰躺在地上,拼死以手抵着豺的脖子不让对方獠牙接近自己,感觉到豺的利爪深陷进他的一边肩膀里,但他没有时间感受疼痛,野兽的嗅觉是十分敏锐的,他知道但凡露出一丝怯弱或伤痛,只会被当场撕碎,豺的唾沫砸在少年的眼皮上,稍微模糊了一点他的的视线,但他仍然睁大着眼睛紧紧盯着对方。

 

一人一豺僵持了许久,但少年受了伤的虎口渐渐握不住刀刃,刀叮当一声掉在少年肩膀旁,少年想,是不是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一道灰黄色的身影突然闪现在视野中,银白色的利爪扑向豺的头。

 

豺被微微撞到了一侧,发出响彻天际的疼痛嘶吼,一头想咬住袭击它的对象,但被躲了过去,豺咬合力极强,被咬合的空气都颤动了一下。

 

阿云嘎这才看清了来的是谁,是那只和他抢兔子的大猫,几个月没见,对方好像又变得大只了一些,猫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显得十分凶悍,它这类的猫科动物的野外战斗力其实并不如犬类,但猫看起来完全无惧,只是呲着牙瞪着那头豺。

 

猫下手狠得很,一爪子正抠在豺受伤的左眼睛上,直接撕掉了它一块眼皮。

 

豺被疼痛彻底激怒了,他瞬间转移了目标,冲着猫扑去,而阿云嘎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他立刻挣扎着爬起捡起刀,踉跄着往豺的脖子上捅去。

 

猫借机咬在了脖子的另一头,但被豺一爪挥开,但情况不容许阿云嘎多担心,他只能疯狂地把刀往里摁,感受到豺的血不断淋在自己的身上,而豺终于不动了,摔在了一旁。

 

“呼……呼……”阿云嘎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猫也重新站了起来,舔着自己同样被血打湿而粘在一起的毛,少年“嘿。”了一声,猫抬起头,放牧少年半身都被血淋湿了,但他露出了一个有点血腥又有点傻了吧唧的腼腆笑容,说:“你好。”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少年笑,是那种符合草原大男孩儿的笑容,仿佛一扫过去所有的阴霾,显得洒脱肆意,像一轮太阳。

 

少年接着说:“你好帅气啊。”

 

猫稍微愣了一下,在他前半生的猫生岁月里,他听得多数是你长得好奇怪,你好吓人,你怎么这么大只,突然有个人类冲他说你好帅气,猫有点反应不过来。

 

但少年认认真真地冲他说:“真的,你是我见过最酷的猫了,谢谢你今天救了我。”

 

猫确实是来帮他的,他可以不管这件事,但他还是一时兴起地管了,猫不想那么复杂的事情,他不像人类,瞻前顾后,他总是这一秒想做什么下一秒就做什么。

 

少年只有一个人,不会有其他人类来帮他,一对二在自然界也是不公平的战斗。猫想。

 

“我这么做自我介绍是不是有点傻……”少年笑了起来,对猫抬起了拳头,而非掌心,好像猫也是个人类似的一本正经地、有些腼腆紧张地说,“我叫阿云嘎,很高兴认识你,那个……我觉得我们合作得挺棒的,挺适合做对搭档,以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太阳几乎已经落山了,天边只剩一缕艳色的血红色,而在夕阳下,猫和他的人类正式相遇了。

 

猫感觉到了一种类似于宿命的东西,但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人类这辈子就是在等这个,他也是在等这个,这念头蠢透了,但他无法控制。

 

不是什么主人与宠物、或者柔软的罗曼蒂克关系,他们互相饲育,是最佳拍档。

 

——阿云嘎,闪电的名字。

 

猫想,很适合他,可惜猫没有名字,所以无法同样回应这个问题,他觉得有些遗憾。

 

而少年只是害羞地、固执地、仿佛永远不会放弃似得望着他,伸着手。

 

“你他娘的就是老子的master吗。”如果猫能说话,猫应该这么问,但他按照人类世界的人设不会说话,所以他只是老神在在地喵了一声,伸出了爪子。

 

一人一猫的拳头轻轻撞在了一起,在一个无人知晓、无人见证的夕阳下,仿佛完成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神圣仪式。

 

少年天真而傻气地笑了起来。

 

而猫知道,这个人大概就是他的那个人类了。

 

唯一的那一个。

 

**

 

阿云嘎为被咬死的羊做了一个简单的葬礼仪式,然后牵着受伤的马,把羊拖了回家。

 

“我要给你取一个名字。”阿云嘎给猫洗澡的时候说,他给自己肩膀的绷带扎的乱七八糟,给猫的却扎得温柔又仔仔细细,“我妈妈说,要给自己的朋友取一个独特的名字,这样我们就不会走丢了。”

 

多数猫很讨厌洗澡,但猫还行,他对水不讨厌。

 

猫发现阿云嘎其实话有一点多,他完全没想到对方是属于相熟起来就话多的类型,刚开始见面那几回,阿云嘎几乎从来不开口说话。

 

阿云嘎家挺破旧的,有一台很小很小的黑白电视机,需要时不时拍两下才会有影像那种,阿云嘎吃饭的时候总爱看电视,那段时间有部抗日神剧很出名,叫亮剑(*注)。

 

“不然你就叫郑云龙吧!”阿云嘎纠结了三天猫的名字后说,“你他娘的快把老子的意大利炮拿过来的云龙!像你一样酷!……嗯……汉语课小郑老师的那个郑。”阿云嘎有点害羞地挠了挠头。

 

小郑老师,阿云嘎偶尔总会提到这个语文老师,虽然他汉语挺烂,但总能把对方夸得天花乱坠,似乎很是喜欢他。

 

呸,什么小郑老师。猫想,老子的汉语说的比他还好!他能扛意大利炮吗?我就叫郑云龙了!

 

***

 

阿云嘎捡了猫——郑云龙之后性格活泼了不少,像个终于感受到丰收喜悦的老农民,每天要扛它出去和人炫耀,但郑云龙越长越大,几乎快接近1米,阿云嘎这会儿个子还没开始抽条,还像个小豆丁,渐渐甚至有些扛不动。

 

“大龙,要不你今晚少吃点吧。”阿云嘎忧伤道,“我要扛不动你了。”

 

郑云龙喵了一声,意思是滚蛋,然后快乐地吃起了阿云嘎给他抓回来的鱼。

 

即使有了饲养人,郑云龙也不常在家,总是会出门晃悠,但他有些奇怪,每次回家的时候,阿云嘎总是会露出有些惊讶随即又微微安心的复杂表情,那表情超过一个普通少年该有的太多——仿佛猫一出门就不会再回来似得。

 

后来猫渐渐知道了阿云嘎的身世,才知道了为什么,同样也知道了他不爱说话的理由,阿云嘎父母双亡,兄长病重,姐姐远在城内打工,家里只有怀孕着的长嫂,草原上的孩子们总是习惯于一大群兄弟姐妹一起活动,像阿云嘎这样落单的又长得瘦小的小孩儿在草原上过得不太好的。

 

少年从来不关着他管着他,却又是真的担心他不再回来——就像他身边的每一个曾经亲近深爱的人类一样,他短暂地得到,又过于快速地失去。

 

“你以后会长高的,长得比他们都要高。”猫想。

 

阿云嘎尚不知道他家猫给他的祝福,他只知道捡到郑云龙后越来越快乐,从父亲母亲走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感觉到这么快乐,郑云龙迅速成为了这个少年草原上最亲密的朋友,他开始偶尔会跟着收音机唱歌,他的声音又清又亮,像是草原上凛冽穿透一切的风,但他似乎没什么自信,总是唱一唱就停,然后看着郑云龙。

 

好像要一只猫给他意见似的。

 

郑云龙懒洋洋地喵了一声,拿爪子推大了收音机的音量,然后阿云嘎就笑了起来,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鼓励一般,唱得越来越大声。

 

郑云龙觉得他唱得那些歌比收音机里放的还要好听。

 

**

 

猫趴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踩着遥控器,蓬松的尾巴无聊地扫来扫去,把阿云嘎收拾的整整齐齐的房间随意弄得一团乱——阿云嘎宠他宠得不得了,哪怕他上房揭瓦都总能笑嘻嘻地包容,只是阿云嘎还没回来,他闹腾了一番依旧觉得有点无聊。

 

阿云嘎在这时候打开了家门,他情绪似乎不太好,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手臂上还落了彩。

 

郑云龙乐了,哟,这是和人类打架了,难得。

 

少年有能力杀豺,但他总不能拿杀豺的力道和人打架,郑云龙看他手上的印子就知道是人指甲挠得。阿云嘎对人类脾气简直好得惊人,和郑云龙的暴躁性子反着来,郑云龙时常怀疑这个人类是不是没有脾气。

 

但阿云嘎沉默得惊人,郑云龙渐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他喵喵叫了几声,围着阿云嘎打了几圈转。

 

阿云嘎把他抱起来,坐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地摸着他的背,郑云龙感觉到少年的掌心不断在颤抖。

 

他终于开口了:“大龙,我没有……没有什么问题吧,不是我害死阿爸阿妈的对不对……大哥也肯定会好起来的。”

 

小孩之间有时候的风言风语是最恶毒的,阿云嘎在某些人的眼里是一个怪异的、孤僻的、汉语不好的,克死了所有亲人的可怕的人。

 

阿云嘎眼圈红了,但他克制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他只是抱着郑云龙,像是想把自己缩成一个小球,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郑云龙气得要命,想,去他妈的规则,他要说人话了,于是猫开口对他的主人说了他人生第一句人话:“哪个王八蛋说得?”

 

阿云嘎直接吓得从椅子上滚了下去,连眼泪都忘记了:“谁??谁在说话??”

 

郑云龙翻了个白眼——这对一只猫来说还挺高难度的:“你大爷我。”

 

阿云嘎的表情看起来更惊悚了,他都快贴墙上去了,家里就这么屁大点地方,也苦了他为了和郑云龙保持距离把自己贴得和墙纸似的:“大大大大大龙?我一定是今天没睡好,没睡好,出现幻觉了,我先去睡觉了,晚安。”

 

郑云龙骂他:“睡个屁!”

 

阿云嘎没忍住:“你怎么老说脏话!诶不是……你、你怎么会说话?我是不是在做梦……”

 

然后他被自家猫用肉垫刮了一巴掌。

 

还挺疼,阿云嘎摸着脸,确认不是做梦之后:“你真的会说话……”

 

“我本来就会说话。”郑云龙说,“只是懒得说,虽然没你们人那么麻烦,但做猫有猫的规矩,这他妈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告诉我你今天和谁打架了。”

 

本来按阿云嘎的性格,他肯定是不会说的,但今晚他受了太大的刺激世界观动摇,全然被自家猫的气势唬住了,他呆滞地说出了一个名字。

 

郑云龙跳到了柜子上,把外套叼着扔给还在发愣的阿云嘎,雄赳赳气昂昂地一扭头:“走了,呆子,老子带你去打复仇战役。”

 

**

 

月黑风高夜,适合恶人出行。

 

猫走在墙头,人类走在地上,时不时别别扭扭神色复杂地转头看他。

 

但猫不太理他,只是自顾自洒脱地走着。

 

他们很快到了第一家人门口,大猫望着那家人的窗户,金色的竖瞳微微收缩了一下,仰起头,在夜里发出了一声类似于长啸的声音,猫几乎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怪异的声音,阿云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但很快他就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见漆黑的夜里出现了无数双绿莹莹的眼睛,猫的眼睛。

 

郑云龙与阿云嘎一样,天生属于鄂尔多斯大草原,而草原上有无数的猫,它们注定听从勇士的话。

 

大猫站在墙头上,八字眉显得肃穆而又威风凛凛。

 

猫们从窗户里、屋顶上、涌入了房间内,很快男孩凄厉的惨叫声就响了起来,全家乱做了一团。

 

“放心,知道你们人类的守则,不会搞死的。”郑云龙扭头和阿云嘎说,然后自得地舔了舔爪子,“他以后看到你就要做噩梦了。”

 

“大龙,你好帅噢。”少年仰头对着墙头上的猫说道。

 

而这一次郑云龙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废话,老子知道。”

 

阿云嘎假装没有看到对方得意又害羞地抖了抖耳朵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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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云嘎初中毕业的时候,他的汉语老师提出希望他去读艺术学校,因为他唱歌很好听,这样他也许有机会进文工团,得到一份稳定的工作。

 

但艺术学校在不在阿云嘎生活的草原上,在另一个城市,要坐绿皮火车才能到,阿云嘎从来没坐过火车,也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他的大哥与长嫂都劝他去,但艺术学校是住宿制,不允许带宠物,这也表示着,他不能带郑云龙走。

 

阿云嘎不能接受这个,他和郑云龙一起放牧,一起吃饭上学睡觉,四年来从来没有分开过,郑云龙已经成为了他生命里最不可分割的那一部分。

 

阿云嘎抱着猫哭了,他的大哥长嫂慌张的要命,阿云嘎才十六岁,但他好像已经很少这样情绪外露,更没有这样哭得泣不成声。

 

一个小孩儿怎么会有这么这么多的眼泪,他是水做的吗,郑云龙感受着背上的潮湿有些茫然,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大海淹没了,但他其实没有见过海。

 

“我不要上学了。我不去,我要和大龙在一起。”少年哭着说,他一直是个过于成熟懂事的男孩,好像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任性的话,家人们都拿他没有办法。

 

郑云龙窝在他怀里小声说道:“你不想唱歌吗,你唱歌有那么那么好听。只有绵羊和我听到太可惜了。”

 

“不要。”阿云嘎把头埋在猫的长毛里,摇了摇头,“我不去了。”

 

但郑云龙知道他最终会去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他的家人,他需要这份工作,阿云嘎是一个在郑云龙看来活得很累的人类,他的人生似乎从开始就注定负重前行,每一个决定都不只是在为自己而做。

 

猫静静看着他。

 

“你的行李袋不是很大吗?”阿云嘎看着猫从自己的怀里跳了下来,轻巧地跳进他的行李袋里转了一圈,带着笑意说,“看起来够装一只猫了。”

 

阿云嘎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但又惊喜地说:“大龙?”

 

猫拱了拱他的手背:“我能听懂你,你也能听懂我,而老子碰巧是一只比较聪明的猫,你也不是条傻狗,这个表示——我们是最佳拍档,不会被发现的,我陪你一起去。”

 

**

 

那个年代的安全检查还没有那么严格,阿云嘎人机灵,身型也灵活,抱着背包成功躲过了安检,带着猫上了火车。

 

放牧少年离开了家,上了绿皮火车,第一次离开了那片熟悉的草原,他很紧张害怕,但似乎又没有那么害怕,他小心翼翼地悄悄摸了摸背包,无声地隔着粗糙的布料感受着猫的体温和心跳,郑云龙没有出声,他也没有,但他渐渐安下了心。

 

包很重,而少年只有站票,但他一刻也没有放下手中的背包。

 

他的猫就是他的家,他是在和他的家一起走向未知的未来,他不会再害怕了。

 

**

 

阿云嘎开始了他的高中时代,他的汉语不好,甚至还没郑云龙好,阿云嘎虚心得很,来找郑云龙补课,猫教人说汉语,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但一人一猫一句对着一句倒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

 

阿云嘎点亮了汉语技能后就仿佛开了挂,内蒙人自带三斤酒量,少年阿云嘎在酒桌上几乎所向披靡,打通了不少关系,顺利在一毕业就立刻进了文工团,还接到了不少私活,两人的生活有了一些改善,阿云嘎第一件事就是从宿舍搬了出去,自己租了个房子,这样郑云龙不用再在白天东躲西藏,可以回来和他一起睡觉。

 

但郑云龙看起来心情却很不好的样子,每天阿云嘎回去就只给他看个背影,毛都没有之前有光泽了,也不给阿云嘎抱了。

 

阿云嘎有点难过,但他没有什么时间关心猫,他太累了,文工团的生活和他读书时期完全不一样,他每天除了工作,还要忙于在不同的人际关系之间周旋,不断地应酬喝酒,这几乎让他精疲力尽,让他回去只倒头想睡觉。

 

那天也是一样,阿云嘎在凌晨三点钟踩着虚浮的脚步回家,一回去就在洗手间吐得稀里哗啦的,他冲了把脸,转头就看到郑云龙坐在茶几上,静静看着他。

 

“对不起呀大龙,是不是吵醒你啦?”阿云嘎想过去摸猫的脑袋。

 

郑云龙跳起来就是一爪子甩在他的脸上。

 

阿云嘎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酒都醒了一大半,艹!他的猫会打左勾拳!

 

郑云龙暴揍他还记得收爪子,但不代表柔软的肉垫打在脸上不疼。

 

“大大大龙,你干啥啊?诶诶诶疼疼疼……别打了!”阿云嘎托着猫的腋下,试图让猫冷静下来,可是郑云龙似乎越来越生气。

 

猫开始疯狂挣扎,看起来气势汹汹,四个爪子都露了出来,像是要去狩猎打架。

 

“大龙,大龙,你怎么啦?”阿云嘎想抱住他,结果郑云龙气得一挥爪,没收住指甲,在对方的手臂上划出了一条有些长的血痕。

 

一人一猫都瞬间静止了下来。

 

阿云嘎叹了一口气,也没去管那个伤口,好像不知道疼一样,只是抱住了安静下来的猫坐在了沙发上,把猫放在他的膝盖上:“大龙,你怎么啦?”

 

郑云龙没说话。

 

“你最近总是不开心,你是不是在怪我没有经常回家陪你呀?”

 

“不是。”郑云龙说。

 

阿云嘎身上飘来了浓重的酒精味道,掩盖住了他原本特属于内蒙凛冽的寒风气息,阿云嘎是个战士,他的战场应该在草原上,郑云龙现在闭上眼睛还是可以想象到当年草原少年杀死豺狼的英勇模样,他该是充满血性的,不应该这样束手束脚,只是为了生计而左右逢源,八面玲珑讨巧,唱那些乱七八糟为了哄人开心的歌曲,生活在杀死战士,在猫的世界里,他觉得阿云嘎正在消失。

 

而他不想让阿云嘎消失。

 

“我有时候会梦见以前的日子。”郑云龙低声说,猫也会做梦,这有些奇怪,但他偶尔确实会,“我梦见了和你在大草原上,只有我和你。”

 

阿云嘎摸猫的动作停滞了一下,然后轻轻笑了起来:“是吗?我们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我们只是……奔跑。”

 

没有目的地,没有其它人类、动物、一切,天地间似乎只有他们和满眼的绿荫与风,只有自由。

 

“原来是这样。”阿云嘎微微垂下了眼睛,他们租的房间很小,郑云龙已经很久没有办法肆意奔跑,猫有时会穿梭在大楼之间,但这总归和草原不同,他们已经离那段日子很遥远了,“大龙,对不起。”

 

“……你知道我想听到的不是这个。”

 

“我知道。”阿云嘎微微笑了,郑云龙似乎什么都没说,阿云嘎却好像福如心至一般懂得了他想要说什么。十六岁的阿云嘎会抱着猫哭得稀里哗啦,但十九岁的阿云嘎已经不再哭了,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摸着他的猫背上的厚厚的绒毛,温柔地,耐心地承诺:“大龙,你别担心,我不会再喝多啦。”

 

猫嘟囔了一声,蜷缩在他的膝盖上,被他摸得有点昏昏欲睡。

 

阿云嘎说:“大龙,我们去一趟青岛吧,我想去看看海。”

 

**

 

猫和阿云嘎来到了青岛,阿云嘎说是来看海,结果磨磨蹭蹭了好几天都没去,郑云龙莫名其妙,但他还挺好奇的,猫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所以他就开始催阿云嘎。

 

阿云嘎被他催得没办法,终于磨磨蹭蹭地出发了。

 

“要不是猫不能考驾照,我就大半夜开车直接把你运到海边去了。”郑云龙蹲在副驾驶上说。

 

阿云嘎只是笑,然后摸了摸他的头。

 

到了海边之后郑云龙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因为阿云嘎那个傻子居然怕大海!他涨潮的时候竟然会不自觉往后躲,要不是郑云龙是只猫,他就扬天长笑两小时了。

 

但郑云龙很喜欢这里,多数猫都怕水,但郑云龙不,他觉得自己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天生就属于大海。

 

阿云嘎怂的一批,但看他跃跃欲试又担心,最后妥协又可怜兮兮地揪着郑云龙蓬松尾巴上的一搓毛毛。

 

他们来的是工作日,沙滩上几乎没人,他们可以随意说话。

 

郑云龙笑他:“你干嘛怕还来呀?”

 

草原青年露出了那种腼腆的笑容:“来了就不怕了嘛。”

 

阿云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草原男孩,他畏惧很多事情,畏惧未知的未来,也畏惧自己的决定,但他很勇敢,他一向正面迎击他的恐惧他的命运,他从来不回头。

 

“大龙,我存了一笔钱,我想去考大学,读音乐剧系。”阿云嘎摸了摸郑云龙的毛,“我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上大学是好大一笔钱,读音乐剧系看起来就没什么前途的样子……这可能是我人生里做过最任性的一个决定了。”

 

从小到大,他只和一只猫谈人生大事,也不觉得有何处不妥。

 

“你会成功的,你可是老子唯一的人类,有一天你的舞台下一定会座无虚席。”大猫看着大海说,他长开了,八字眉不再那么明显,是一只英俊而威风凛凛的猫咪了,像一座坚韧的守护石一般蹲在沙滩上,引得路人侧目,“猫从不说谎。”

 

阿云嘎又露出了那种傻乎乎的笑脸,快乐地抱住了他,他觉得他的猫像一个神秘的哲学家。

 

**

 

阿云嘎考上了北舞,搬来宿舍第一天,阿云嘎看对床的床边上贴着[郑云龙]的名字,睁大了眼睛:“哇,大龙,这个人和你同个名字诶~”

 

郑云龙自然地跳上了床:“那就是我的床了。”

 

阿云嘎笑着把他抱下来:“这是人家的床啦。”

 

“啊,你好,我是阿云嘎。”阿云嘎笑着推开宿舍门的人打了个招呼,顺手帮对方接过了行李。

 

“谢谢啊哥们,你好你好,我叫王建新。”

 

另外的室友都来了,但那位“郑云龙”却一直没有出现。

 

“他怎么还没来呀?”

 

王建新答道:“你不知道吗?这小子没入学就退学啦,可酷炫了,不会来啦。”

 

“哦。”阿云嘎点点头,没在意太多,只是想,哇,那还真是大龙的专属床位了。

 

大猫在床上喵了一声,非常愉快地占据了整张床。

 

阿云嘎去上课的时候,郑云龙就去逛校园,或者待在宿舍里,阿云嘎上了大学后,有了很多志同道合的新朋友、好同学,而且他变得越来越忙碌,他要练舞,练歌,还成为了班长,要监督带着一大帮小崽子们各种事情,以及校外的工作,但这种忙碌是良性的,所以郑云龙不会再干涉他。

 

只是他和阿云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好好说话了。

 

猫跳上了阿云嘎的书桌,作为一只猫,他已经九岁了,他不再那么动作灵巧,跳上书桌稍微花了他一些功夫,桌上散落着很多歌词,其中有一张是音乐剧《猫》主题曲的歌词。

 

阿云嘎很喜欢《猫》,这部剧是他梦想的开始,是他另一段人生的起点,阿云嘎看这部剧的时候猫也在,音乐剧厅很暗,没人发现阿云嘎的包里还坐着一只猫,他透过拉链的空隙看舞台,一群人类在扮演猫。

 

《Memory-(回忆)》

 

猫认识汉字,阿云嘎教的,作为猫教他发音的回礼。

 

猫看着歌词,闲着无聊,就随口跟着唱了几句。

 

这场景怪异极了,一只真的猫在唱《猫》,一只猫在演《猫》。

 

唱歌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吧。猫用爪子梳了梳胡子,说不定他也可以演演摇滚猫呢。

 

他看着自己毛绒绒的爪子,心想,他不想做猫了,他想变成一个人。

 

郑云龙是只很有想法的猫,他只是多数时间懒得动脑,他五个月大那年就会离家出走,一岁那年就会决定和人类一起狩猎豺狼,做的决定大多对于猫生来说轰轰烈烈,而现在他想变成一个人类,他想要能够长久地陪在阿云嘎的身边。

 

猫可以活着的时间太短了,他清晰地意识到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精神力在随之流逝。

 

但即使是他,这个想法也太过轰轰烈烈了。

 

郑云龙叹了一口气,跳下了桌子,用爪子划开了一个猫罐头。

 

**

 

阿云嘎的毕业大戏准备排《吉屋出租》,但他们却遇到了一个问题,似乎没有人能够很好地和阿云嘎搭戏,去演那个属于安吉拉的柯林斯。

 

他们换了三个版本,但每个柯林斯都有不太合适的地方,仿佛齿轮卡错的方向。

 

“没事,咱们慢慢磨合吧。”阿云嘎鼓励着小组成员们,“我们再来一次。”

 

猫懒散地摆着尾巴,躺在旁边看着他们。

 

**

 

会有那么一天吗?猫要和人类分离。

 

**

 

郑云龙表现得和以前一模一样,他知道阿云嘎非常、非常的敏感,他需要花上越来越多的时间来假装自己还很健康。

 

会有那么一天吗,人类要和猫分离。

 

阿云嘎只是开始花越来越多时间抱着他的猫,假装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一个问题。

 

一直到毕业那一天,他们的演出从舞台上落幕,室友给他打电话:“嘎子,大龙好像出事了,建新刚回来看到它不太好,送到医院去了。”

 

**

 

“大龙,大龙。”阿云嘎牵着郑云龙柔软而无力的爪子,露出了彷徨而失措的神色,他越来越成熟稳重,近年来已经极少情绪大幅波动,更不要说流眼泪,但如今他仿佛倒退回到了少年时期,回到了那一个坐在父母、大哥病床前却无能为力的时间点。

 

他这一生失去的永远比得到的多,而现在他又要弄丢郑云龙了。

 

他们已经在一起整整十三年,他唯一不能够接受的只有这个。

 

阿云嘎的手不停地颤抖,眼泪砸在郑云龙几乎见不到起伏的胸口上,情绪近乎崩溃,而他无法控制。

 

“大龙。”阿云嘎哑着嗓子喊他,用那种在草原上叫姆妈的方式。

 

郑云龙看不得这个,这比面临死亡还要讨厌。他已经虚弱的惊人,他能感觉到生命从自己的四肢,尾巴尖流逝,那种感觉很怪,他很疼,很痛苦,但很清醒,作为一个猫他已经接近寿终正寝,清亮的双眼染上了一片片浑浊,他对自己毫无疑问,他快死了。

 

而他的人类在不断地流泪。

 

他感受到了那种熟悉的被大海淹没的感觉,郑云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身为一只草原猫,他却一直喜欢海洋,大海对他来说的初印象是阿云嘎,他既是草原又是海洋,他深爱他的人类,也深爱着与人类相像的一切。

 

他厌恶屈从命运,更厌恶命运让阿云嘎承受一切失去,他的拍档、他的人类是他猫生的责任,而猫从来不会让人类失望。

 

他拿爪子抓人类。

 

人类立刻心有灵犀地凑近了他。

 

“我会回来的,你要相信我。”猫说,他已经不太能说人类的语言了,他甚至不能发出猫的声音,他能感觉到肺部的空气在被一点点挤压出去,他濒临死亡,却不知道哪里来得力气与信念,他知道自己必须要说,“老子不会离开你。老子是郑云龙,比李云龙还可以扛意大利炮的那个。”

 

“你要等我回来。”

 

猫没有来得及听到人类的回答。

 

**

猫在一片柔软的粉红色白絮里醒来,他像睡在一朵云里。

 

猫爬了起来,有一只娇小的白色猫咪坐在他身旁,快乐地扫着尾巴。

 

“你醒了呀?你睡了好久,比之前来的猫都要久呢。”

 

“你是谁?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猫去第二个世界的地方呀,我的话……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猫指了指胸前的牌子,刻着周深,又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奇怪猫咪,“你的第一条命已经结束啦,第二世你可以挑个想做的品种,不一定要再继续做缅因猫噢~”

 

“可以不做猫吗?”

 

白猫眨了眨眼睛:“嗯?”

 

“我想做一个人类。”

 

“人类可没有九条命,这是猫的特权,结束了可就是真的结束啦。”

 

“可以做到吗?”

 

白猫快乐地喵了一声,没有正面回答他:“我们可是猫,猫咪当然值得一个second chance。”

 

**

 

“这个是我的猫,你看他可爱吧!”

 

蔡程昱惊叹道:“哇,嘎子哥,这个猫也太~~大只了吧,他有没有一米啊!”

 

“应该有吧~总之我之前有时候感觉自己都不太抱得动他啦。”阿云嘎笑着炫耀道,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屏幕,“就是他现在还没有回家,我还在等他,回家之后我带你去看看,保证你吓到。”

 

“它叫什么名字呀?”

 

“他叫——”

 

“郑云龙。”

 

“郑云龙!”

 

阿云嘎眨了眨眼睛,咋地自己还喊出双重混响音效了怎么着,然后他反应了过来,另一声郑云龙不是他叫的,是坐在对面的……应该是名叫龚子棋的人叫的。

 

他们正在候场,等待一场叫做《声入人心》的节目的最终面试,如果不出意外,面试结束后的几个月节目就会开始正式录制。

 

龚子棋冲着门招了招手,这个耳熟的名字令阿云嘎也跟着他一起回过头。

 

——一个个子很高、头发柔顺的男人微微笑着走了进来,他和龚子棋挥了挥手,然后径直朝阿云嘎走了过来。

 

而阿云嘎已经完完全全地愣住了,他显然知道这是谁——不是什么同名同姓、感觉类似的人。

 

而是——

 

郑云龙双手插在口袋里,微笑着,用阿云嘎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却已经数年未曾听到的那个声音说:“傻了啊?搭档,我回来了。”

 

而阿云嘎给了他一个坚定的拥抱。

 

郑云龙是只大猫,是猫的时候比别的猫大只,做人的时候也比别的人高,他甚至比阿云嘎还要稍微高上一点点。但阿云嘎抱他的姿势还像在抱一只猫,用那种恨不得整个揣到怀里的姿势,认认真真地抱着他。

 

郑云龙笑着回抱住了他。

 

**

 

郑云龙回来之后,阿云嘎开心得不得了,内蒙男人的头上仿佛开出了彩虹色的小花,每天都喜气洋洋的,恨不得给每个见到他的人都打红包。

 

但很快他就又有些不开心了,他先是试探性地问道:“大龙,你现在住在哪里呀?”

 

“就租在四环那的附近。”郑云龙笑着,一副炫耀老子也能赚钱了的样子。

 

“哦……”内蒙男人悻悻而归。

 

“那我可以去你家玩吗?”

 

“当然可以了。”郑云龙说。

 

挺好的,住的比他家还大。

 

内蒙男人哭着回家x2。

 

来回几次之后,郑云龙终于无奈了:“你到底在不高兴什么啊?”

 

内蒙男人别别扭扭、扭扭捏捏、捏捏扭扭了十分钟终于说道:“就是,大龙,我们,我们可以继续一起住吗?我买了好多新电影……想和你一起看……”

 

郑云龙是只猫,他肯定揣上就走了,但郑云龙现在变成了个大活人,他总不能绑着就回家吧。

 

“啊?就这个事啊,当然可以了。”郑云龙完全没觉得哪里不妥,挺愉快地就答应了。

 

他们确实很久没有再住在一起了,星期二的电影之夜本来是他们一人一猫的固定节目。

 

但他们发现重新一起住后出现了很多问题。

 

问题一:是他们以前看电影的方式是,阿云嘎坐在沙发上,郑云龙团在他的大腿上。阿云嘎很黏猫,猫也一样,导致就算郑云龙再大只,他俩也有事没事总是团在一起。

 

现在郑云龙是个人类了,他们总不能接着保持这样的姿势。

 

阿云嘎露出了遗憾的脸,5555他好想撸猫啊。

 

“啥?那你摸啊。”郑云龙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一样,很自然地低下了头凑了过来。

 

郑云龙的头发很顺滑,摸起来手感好极了,阿云嘎简直爱不释手,但他摸着摸着,突然觉得这个气氛好像有点怪怪的。

 

郑云龙点评道:“……怪gay的。”

 

阿云嘎点了点头:“……你是对的。”

 

有的事和猫做很正常,怎么和人做起来就怪怪的呢。

 

问题二:郑云龙的旧床在房间角落摆着,三层豪华大猫窝,花了阿云嘎当年好几个月的工资,但再大也是个猫窝,显然不适合人睡。

 

阿云嘎租的是一室一厅,没有客人房,阿云嘎当即抱着被子准备去睡沙发。

 

“行了行了,你回来,也不是没一起睡过。”郑云龙说,“来,上床吧。”

 

阿云嘎觉得这句话怎么听起来哪里不对。

 

当两人字面意义上地上床——平躺上床之后,问题三又来了,郑云龙以前就算大只,也是猫意义上的大只,不过一米,而现在直接变成了一米八七,简直是大只plus,床一下显得拥挤了起来。

 

郑云龙倒是一下就睡着了,还睡得挺好的,他太习惯了阿云嘎的气息了,躺在对方身边让他仿佛回归了猫咪的纸箱一般十分安心。

 

阿云嘎反而睡不着了,一只大猫plus半夜突然趴到你的胸口上,正常人类也很难不被砸醒,他看着郑云龙纤长的眼睫毛和均匀的呼吸,满足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失而复得,怀着巨大的惶恐与惊喜,无比珍惜又小心翼翼,他总担心这只是一个梦境,甚至郑云龙给他的“遗言”也是场梦,他早已失去了他的大龙。但现在,他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睡着呼吸着,这终于让阿云嘎悄悄松了一口气。

 

是人也好,是猫也好,似乎这样才是对的——他自从郑云龙离开后缺失的那块巨大拼图终于合上了,他的人生似乎终于重新回到了完整的正轨上,而他全世界最重要的东西,已经在他的怀里了。

 

虽然有点沉。

 

**

 

这个温馨的人猫重逢夜晚有个不太温馨的新一天。

 

阿云嘎晨//勃了。

 

他也是。

 

鉴于他们重叠的姿势,他们都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于是两人同时弹跳着下了床,一个拽着被子一个拽着枕头,无比尴尬地礼让起了洗手间。

 

**

 

阿云嘎觉得自己不太正常,猫变成人了,他再也不能抱着猫的肚子吸,这让他非常遗憾,但这丝毫没有影响他想亲近大龙的程度,恨不得每天贴在对方身上走,大龙去拍摄了,他等得实在寂寞又无聊。

 

阿云嘎无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解锁再锁屏。

 

他的锁屏一直是猫,以前桌面也是,现在桌面换成了一张拼接图片,一半是猫在伸懒腰,另一半是郑云龙在伸懒腰。

 

黄子弘凡凑了过来,感叹道:“这是龙哥吗?哇,这也太像了吧。”

 

“可爱吧。”阿云嘎无意识笑道。

 

黄子:“惹。”

 

他觉得自己的大哥们gay gay的。

 

**

 

郑云龙也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他简直怀疑自己还保有猫的发--情期。

 

要知道,他以前可是没有割过蛋蛋的一只完整猫,阿云嘎抱着“我怎么能割我好兄弟的蛋蛋!”的心态,没有让他变成一只太监猫,保护了他的猫生自尊,只是也导致他每次发qing都很难过。但这当然是个幻觉,他已经是人类了,不会再有发情期这个东西。

 

可是他怎么总是克制不了自己挂在阿云嘎背上?靠了,阿云嘎是活动的猫薄荷吗??

 

人类拥有网络,拥有搜索引擎。

 

阿云嘎教过他这个,说所有事情都能找到答案。

 

于是郑云龙随手打开了阿云嘎的笔记本,随手就输入了密码——是自己和对方相遇的那天。

 

他点开百度,试图委婉地搜索一下自己怎么了。

 

猫想日自己的人类怎么办?

 

刚敲出了猫日这几个字,关联词就联想弹出了一条最近期的搜索历史记录。

 

——人类想日自己的猫这正常吗?

 

“靠!”

 

郑云龙砰地一声合上电脑,力道之大差点把笔记本直接拍碎。

 

他的脸红到了耳朵尖。

 

**

 

郑云龙看着舞台上的人彩排,对方穿着带着亮片演出服装,西装笔挺,他轮廓分明,看起来十分英俊帅气。

 

阿云嘎早就不是那个瘦弱的草原小孩儿了,他完完全全蜕变成长为了一个值得依赖的成年人,但郑云龙对阿云嘎的印象有时又还是少年,他有时候自觉像他的长辈,有时候又觉得自己像受他照顾的小朋友。

 

阿云嘎总归是个特殊的人,郑云龙大半个猫生总在思索这个人类,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习惯。

 

阿云嘎彩排下台,第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的他,冲着他笑得傻里傻气。

 

郑云龙做猫很有主意,做人也很有主意,他想他有了答案。

 

**

 

郑云龙变成人之后最快乐的一件事就是能喝酒,他把阿云嘎劝的戒酒了,自己倒是喝得开心,阿云嘎简直拿他没办法,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老老实实扛着人回家了。

 

“大龙,你重死了。”阿云嘎抱怨道,把人丢在沙发上。

 

郑云龙没说话,仰头看着他,柔顺的,仿佛收起利爪的大猫一般,他的眼睛里星光点点,猫的眼睛里有宇宙,而郑云龙的眼睛像是拥有宇宙中的整片星河,而阿云嘎注定不能阻止自己吻上这片柔软的星河。

 

等阿云嘎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嘴唇已经贴在对方的眼皮上了,动作很轻,像在亲吻一只蝴蝶,阿云嘎瞬间弹开了两米:“大龙,你、你、你相信我,我不是猫性恋!”

 

郑云龙顺着沙发沿滑坐在了地上,随意地摊了摊手: “好巧,我也不是人性恋。”

 

“……”那是挺巧的。

 

“你其实已经不再需要猫了,你长高了,变得很强壮,没有我你也完成了大半的梦想,你有朋友、有生活、有梦想,把一切都经营得很好。而我,我也不再是一只猫了,所以我也不再需要人类,我现在觉得唱音乐剧挺有意思的,而且我显然做的还不错。”郑云龙修长的手指相触再分开,“这表示,我们之间的硬性供需关系已经不存在了。”

 

阿云嘎呆滞地眨了眨眼睛:“所以……?”

 

郑云龙弯起了唇,露出了一个有些类似猫的狡黠笑容:“所以……你觉得你要怎么解释刚才那个吻呢?”

 

郑云龙是个好猎人,而阿云嘎也是,猫能够从阿云嘎手上先手得到一次兔子,而阿云嘎也每每总能够立刻扳回一局。

 

阿云嘎立刻明白了什么,他笑了起来,将下一个吻印在了郑云龙的唇上,认认真真地解释道:“大龙,我爱你。你是猫的话,我就以最佳拍档的身份来爱你,你是人类的话,我就以人类的方式来爱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我们俩更加适合彼此的存在了。”

 

郑云龙微微勾起了唇:“嗯,我知道。”

 

——而当他们互相狩猎,那么他们当然可以得到彼此最想要的。

 

——————————《END》——————————

 

注1:《亮剑》男主角叫李云龙,是2005年播的,嘎给龙取名字的时候还没播2333。

 

应该有小姐妹能看出来,这个故事里私心塞了两个平行世界的郑龙2333,一个是汉语课的小郑老师,一个是转学走了没出场的叛逆室友龙。都是平行世界的故事了xddd,他们会遇到另个嘎的ww,有空会写一下。

 

如果这个故事很荣幸能被你喜欢的话,求一个转赞评三连~~(下篇应该会先把离婚完结掉)

 

感谢TIME:

感谢之前ID为“wadfghjkl”(我没打错id吧?!)、“世界第一倒霉蛋今天也没有猫”(但拥有猫人文学)、“爆壳栗子DL”(栗子龙好形象233)、“木蔼”(啾啾)、“一直在减肥的铜铃”(加油啊!)、“波浪符号”(姐妹这个ID真打不出来)、“杯子”(还是姐妹ID好敲)。的打赏!十分感谢+感动,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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